人口始终是社会经济发展的全局性、基础性、长期性和战略性要素。在过去，外来人口的不断流入为北京带来了丰富的劳动力资源，使北京市常住人口呈现“两头小、中间大”的年龄结构，进而产生了能促进北京经济迅速发展的人口红利；而现在，随着人口规模增速显著放缓、人口老龄化程度明显加深，北京市常住人口年龄结构趋于“两头翘，中间塌”，人口红利开始缓慢消失；在未来，随着高新技术不断发展、产业结构升级转型，首都未来的高质量发展势必会降低对劳动力数量的依赖，而提高对劳动力质量的要求。第七次全国人口普查（以下简称“七人普”）数据显示，由受教育水平提高以及对人口持续的吸引力带来的人才红利在北京业已显现，为首都现代化建设、高质量发展奠定了坚实的人才基础。

　　人口红利随人口老龄化深入而缓慢消失

　　人口红利，一般指由于劳动年龄人口占总人口比重较大，抚养率比较低，而为经济发展创造了高储蓄、高投资和高增长的局面。通过比较北京市历次人口普查资料数据可以发现，北京市劳动年龄人口由增转减，同时老年人口和少儿人口比重明显提高。随着人口老龄化的加剧，北京市人口红利将逐渐消失。

　　第一，劳动年龄人口由增转减。根据历次人口普查数据，北京市常住人口中15-59岁劳动年龄人口的规模从1990年的754.4万人增长至2000年的1020.9万人，随后在2010年达到峰值1546.4万人，在二十年间增长超过1倍。然而，2020年北京市劳动年龄人口的规模在普查年度上首次出现负增长，减少至1500.3万人。劳动年龄人口占北京市常住人口总量的比重也呈现出类似的变化趋势，从1990年的69.7%不断提升至2010年的78.9%，在2020年回落至68.5%。可见，北京市劳动力资源依然丰富，但其规模和比重已呈现出下降趋势，随着老龄化的持续深入还将进一步减少。

　　第二，人口老龄化程度明显加深。一是老年人口规模持续扩大。1982年全市60岁及以上人口仅109万人，65岁及以上人口仅69万人；2020年全市60岁及以上人口为430万人，65岁及以上人口达到291万人，分别增长了2.9倍和3.2倍。二是老龄化进程明显加快。2020年，全市常住人口中，60岁及以上人口比重高达19.6%，65岁及以上人口比重高达13.3%。需要注意的是，2010年至2020年期间，60岁及以上人口比重提高了7.1个百分点，65岁及以上人口上升了4.6个百分点。与2000年至2010年期间相比，上升幅度分别提高了7.1和4.3个百分点。三是老年人口抚养比由减转增。2000年，全市老年人口总抚养比（60岁及以上人口数比15-59岁劳动年龄人口数）高达17.0，此后持续下降至2010年的15.9，反映了劳动力抚养负担的下降。但2020年，全市老年人口总抚养比猛增至28.6，达到了新世纪以来的最高值。总之，这是一个非常快速的人口老龄化过程。如何积极应对老龄化，并为大规模的老年人提供服务，是首都高质量发展下一步需要重点关注的方面。

　　第三，少儿人口比重转降为增。北京市0-14岁少儿人口占总人口比重的变化一改1990年以来的下降趋势，在2010至2020年期间出现上升现象。1990年北京全市常住人口中少儿占比高达20.2%，随后这一数字不断下降，从2000年的13.6%下降至2010年的8.60%。然而，七人普数据显示，2020年少儿人口比重回升至11.8%。相较于2010年，2020年0-14岁少儿人口增加了90.5万人，达到了259.2万的规模。伴之而来的是少儿人口抚养比（0-14岁少儿人口数比15—59岁劳动年龄人口数）的提升。北京市少儿人口抚养比从2010年的10.9提升至2020年的17.3，意味着每100个劳动力需要抚养约17个少儿。因此，如何更好地提供婴幼儿托育服务、为家庭和妇女提供育儿支持、为新增少儿提供充足的教育资源，同样是北京未来需要重点关注的问题。

　　人才红利随受教育水平提高而逐渐显现

　　就我国整体而言，人口数量规模上的增长已经明显放缓，而且可以预期的是，人口将在不远的将来到达数量增长的拐点。这意味着，过去几十年里主要依靠劳动力数量的增加来扩大生产的模式，今后将难以持续。未来经济的高质量发展将更多地依靠人才红利。北京作为我国首都、文化中心和科技创新中心，在培养和吸引高水平人才方面始终拥有着难以撼动的优势。七人普数据显示，已经出现的人才红利，将逐步替代人口红利，成为首都社会经济高质量发展持续而强大的动力源泉。

　　第一，人口受教育水平领跑全国。北京市人口受教育程度水平的明显优势可以从几个方面得到反映。首先，受益于我国高等教育事业的迅猛发展、北京的全国文化中心地位和首都发展对人才持续的吸引力，从横向来看，北京市每10万人中拥有大学（指大专及以上）文化程度的人数高达近41980人，这一数字是全国平均水平的2.7倍，在31个省市自治区中排首位，比居于第二位的上海还高出8108人；从纵向来看，与北京市在1990年的水平相比，该数字扩大了3.5倍。

　　其次，北京市15岁及以上人口平均受教育年限高达12.6年，这意味着，从平均的意义而言，15岁及以上人口的受教育程度高于高中学历。从横向来看，北京这一指标同样领跑全国（9.9年）；从纵向来看，相较于2010年，北京市人口15岁以上人口的平均受教育年限提高了近1年，上升了8个百分点。

　　最后，硕士和博士人口分别达到了126.3万人和22.8万人，二者合计占全市15岁及以上常住人口比重为7.7%，比2010年提高了3.9个百分点。另一方面，全市常住人口中，文盲人口（15岁及以上不识字的人）从2010年的33.3万人减少至2020年的17.2万人，减少了近一半，文盲率也随之从2010年的1.7%降低至2020年的0.8%。

　　回顾以往，过去几十年的经济发展更多地依靠于人口数量、人口结构变化带来的人口红利，随着科学技术的发展和产业结构的升级，在今后的现代化建设过程当中，人才将变得愈发重要。下一步，如何更好地发挥首都受教育水平高的人才红利，充分发挥人才的创造力和活力，在人口增速不断放缓、人口老龄化程度加深的未来，具有十分重要的意义。

　　第二，对人口的吸引力持续强劲。北京市对人口的吸引力，一方面通过持续吸引高水平人才加速了人才红利的形成，另一方面也通过吸引大量流动人口而减缓了人口红利消失的速度。这一强大的吸引力可以从三个方面得到体现。

　　一是人口增长率快于全国平均水平，北京市人口占全国人口比重不断上升。七人普数据显示，2020年北京市常住人口总量为2189万人，在过去十年（2010-2020年）之间增长率是11.6%，年平均增长率为1.1%，与以往增速相比明显减缓。例如，2000-2010年期间全市人口年平均增长率为3.6%，1990-2000年为2.5%，1982-1990年为2.0%。可见，北京市人口总量增长经历了一个加速后放缓的过程。但即便如此，与全国同期比较，北京市人口的增速仍然是相对较高的。2010-2020年期间全国人口（指我国大陆31个省、自治区、直辖市和现役军人的人口，不包括居住在31个省、自治区、直辖市的港澳台居民和外籍人员）仅增长了5.4%。实际上，自1982年第三次人口普查以来，北京市人口总量在历次人口普查时点之间的增速始终高于全国。另外，自第三次人口普查以来，北京市人口占全国人口的比重呈现持续上升趋势。1982年该比重仅0.9%，1990年为1.0%，2000年增长至1.1%。2010年猛增至1.5%，2020年更是达到了峰值1.6%。这从侧面反映了，北京作为国家首都、国家中心城市以及超大城市，在人口和劳动力聚集效应上依然保持了强劲的势头。

　　二是流动人口依然保持较大规模。2020年北京市常住人口中，外省市来京人口为841.8万人，占常住人口的38.5%。与2010年相比，增加137.3万人，增长幅度高达19.5%，年均年平均增长率为1.8%，快于北京市常住人口总量增速。因此，十年间，流动人口在常住人口中的比重上升了2.6个百分点。流动人口在过去几十年以来，为首都经济社会发展贡献了丰富的劳动力资源。一些行业，特别是建筑业，餐饮业，租赁与商务服务业，居民服务、修理和其他服务业以及近年来兴起的快递、外卖、网约车等互联网新经济行业的高效运转离不开流动人口。此外，持续的人口流入也改善了首都人口，特别是劳动年龄人口的年龄结构，使全市人口保持在一个相对年轻的状态。如前所述，北京市常住人口老龄化程度高达13.3%，如果不考虑流动人口，那么户籍人口的老龄化程度将更高。例如，根据北京市统计年鉴，2019年北京市户籍人口中65岁及以上人口的比重高达18.3%。

　　三是港澳台居民和外籍人员比重位列前茅。北京作为我国国际交往中心、国际化的大都市，对港澳台居民和外籍人员具有持续的吸引力。根据国家统计局发布的数据，2020年居住在北京市的港澳台居民和外籍人员多达6.3万人，占全市常住人口0.3%，该比例在31个省区市中位列前茅。建设国际交往中心是党和国家赋予北京的重要使命，生活在北京的一定规模的港澳台居民和外籍人员为我们开展和参与国际化的政治、经济、文化、教育等各种各样的交流创造了条件，也反映了首都城市魅力和相关设施系统的发达。

　　进一步挖掘人才红利，为首都高质量发展提供强大动力

　　党的十八大以来，习近平总书记多次考察北京并发表重要讲话，围绕“建设一个什么样的首都，怎样建设首都”重大课题，为首都开启现代化建设新航程指明了方向。在面对人口增速持续放缓、老龄化不断加剧、人口红利逐渐消失的将来，应紧紧围绕“四个中心”功能建设，提高“四个服务”水平，在积极应对老龄化、照顾好“一老一小”的同时，通过培养和吸引各类高水平人才，进一步挖掘人才红利，从而使北京在未来的高质量发展和现代化建设的新航程中获得源源不断的强大动力。

　　（本文系教育部人文社科重点研究基地重大项目“中国少数民族人口与边疆发展研究”（18JJD840001)的阶段性成果）

　　作者简介：段成荣，中国人民大学人口与发展研究中心教授。黄凡，中国人民大学社会与人口学院博士生。